秦惑

上回说到:在922的帮助下，154制作出了一款胶水，以无可反驳的证据将猥亵未成年的王某送进了监狱，同时也终于能离开鬼戏台。本来一切都好，922却惊恐地发现，他构想的未来里，好像多了154的影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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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4对922来说，是什么样的人呢？

他是可爱又好挼的猫猫！也是可靠又神秘的巫师。

除此之外呢？

922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事，每一件都历历在目——七月半他被派来监督裂缝，却为了救那时当做普通人的154阴差阳错地和他锁了，之后买骨粉进鬼屋，154胆大心细，聪明善良，和他心有灵犀，默契十足。甚至154独有的对C国文化的憨拙和好奇，都那么可爱有趣。

好像钥匙插进了锁，好像萝卜找到了坑，好像DNA转录了mRNA……多奇怪啊，他们那么自然地互相信任，彼此依靠。明明才认识一天不到，却敢把后背交给对方，却敢和对方一起赌这生还的命运甚至不惜压上全部筹码。

那……是战友咯？

好像不足。

战友会肝胆相照，战友会互相关心，可战友不会让他在听完过去后油然而生骄傲、敬佩、心疼，更不会让他恨不能穿越时空，穿到十年前抱起那个自卑的小少年，用生命去守护。

那……是知己咯？

好像还是不够。

知己会心有灵犀，知己会志同道合，可知己不会让他想把世间一切美好都捧到对方面前，更不会让他在看到对方难得的微笑时忍不住一看再看。

922想起他一开始找不到154的瞬间，那一刻他心里很恐慌，因为他丢了前来帮忙的外宾，一旦报到监管部，一顿批评外加检查扣绩效等等等等是跑不了的。那种恐慌像是小朋友打碎了花瓶，是对惩罚的恐慌。

可是他发现红线也断了，154几乎找不回来，一旁的槐树还高高挂起甚至幸灾乐祸的时候，他心里却是愤怒更多了。922自己心里很清楚，拿出召雷符的时候，他真的心平气和地想过要鱼死网破——没有154，就算是因为伤了槐树被离职被索赔背上天罚，好像也不算什么了。

那时候他的恐慌仿佛心脏被紧攥着悬挂在刀尖上，922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，而这种恐慌的来源清晰得骗不了自己——他怕失去154。

原来比起失去工资失去工作，他更怕的是他会再也见不到154。

是什么人，是什么人在他的生命中会如此重要，重要到一想到长久的分离就心惶惶无所归，魂飘飘无所依？

那个答案近在嘴边——

“922！”

“啊！”922吓得跳起来，瞪圆了眼睛，“什么事啊！”

“我在和你说很重要的事诶！你居然还敢走神！”槐树比他还愤怒，“你想什么呢？”

922下意识地看向同样盘腿坐着的154，正好154回过头来冲他挑眉以示疑问，一下子仿佛被看穿了心底，心虚得赶紧坐直了急道：“什么都没有！我有听的，你刚刚说到我们的功德。”

“是，”槐树便也没有计较，继续道，“听154说，你们度化了三个鬼魂……”

“154度化的。”922坚持道。

“……好，154度化的。”槐树的声音明显听得出无语，“这是大功德。你们往后的路一定走得顺顺当当。”

“谢谢。”154礼貌道，接上之前的讨论，“我在想，如果按你之前所说，不能为他们保留轮回的记忆的话，不如引入互助团体和咨询师？这是心理治疗的常见手段，相似创伤的人聚在一起，可以通过互相分享经验和感受缓解自己的痛苦，心理咨询师的介入也能从更专业的角度为他们提供帮助。实话说，如果还是这样一遍遍重复痛苦记忆的话，恐怕没有变成厉鬼也不远了。”

槐树刚准备说话，一旁的戏台上传来“啪啪啪”拍栏杆的声音。

“戏台你？”槐树将一根枝条搭在戏台的屋檐上，凝神听了一会妖族特有的语言，“你也觉得是个好主意？”

戏台又和他无声交流了片刻。

槐树正色点头：“那我会反馈给地府的。922，你回去也和你们部门说一声，这样的话戏台上的怨魂应该能清除一部分，戏台老哥也能轻松点。”

解决了戏台的心头大患，戏台显然心情不错，旧木栏杆都看着光鲜了一些。

槐树也为朋友高兴，不过很快又想起了别的事：“哦对了，既然戏台老哥也在，那我顺便打听打听，你见多识广，知不知道他俩的红线是怎么回事？”

槐树听了一会，恍然大悟地道了谢。他收起枝条，做作地咳嗽了两声，又暧昧地“嘿嘿嘿”笑了起来，笑得922心浮气躁。

“到底怎么回事，要说就快说。”

槐树给他一下，故作高深道：“你说，如果有一棵树，它长得像槐树，名字也叫什么什么槐，花儿像槐树，也能拿来酿蜜，树皮像槐树，树干像槐树，树根像槐树，它能不能叫槐树？”

“这不就是鸭子定律么？如果走路像鸭子、说话像鸭子、长得像鸭子、啄食也像鸭子，那它肯定就是一只鸭子。”154不懂这一长串是要说什么，却仍然乖乖回答问题，“那按你刚刚所说，它就是槐树。”

“你说得对。”槐树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，对比和他抬杠找茬的922，越看154越喜欢，细细解释道，“世上第一根红线的故事你们知道吗？不知道我讲给你们听。一位女子的丈夫无法出声，便以红线连着两人，无论何时，丈夫想要呼唤妻子，都可以用红线牵动。夫妻二人情比金坚，琴瑟和谐。后来妻子去世，丈夫鼓盆而歌，他认为缘聚缘散皆有时，并不为此伤春悲秋。之后他便出游各地，见到真心相爱的人，都会为他们系上红线，但是当他出游回来，却发现那些相爱的人有的已经不再相爱却被红线困缚，便又亲自为他们剪开红线。他活了很久，见了很多，跟随他的红线也因为他对缘分的理解不断加深，最终成了他的本命仙器。”*

戏台在一旁听着槐树将自己刚刚告诉他的故事娓娓道来，树下以相同姿势盘腿坐着的两个人眼中是同样的专注，手腕无意识贴在一起，腕上的红线若隐若现，在地上画出一个闪闪发亮的心形，似乎也在为听到自己的故事而高兴。

树荫如盖，爱人陪伴，红线蜿蜒，岁月安然，黄泉的幽光从顶上寂寥地落下，地上的红线却倔强地勾勒出心的轮廓，这一幕实在太美，美到会让人生出很多很多类似于“爱能对抗死亡”的信念，美到心脏都疼痛起来，美到阅尽千帆如戏台都会被震撼到想要让这一幕永恒。

戏台想起自己告诉槐树的最后一句话：“所以说，如果一根红线，它的名字是红线，它的形状像红线，它的职能也是联系相爱的有缘人，那谁又能说，它不是月老的红线呢？”

不过，这句就没必要告诉这两个年轻人啦。相爱犹如种梅，青涩微甜之时未必不如成熟甜美的梅子惹人爱哩。

“永老无别离，万古常完聚，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——”

这厢，戏台哼着戏收回了神思，那厢，听完故事没有解释的922炸了毛：“所以我们的红线怎么回事，你这不是还没说清楚吗？！”

他其实未必没猜到，只是心里虚，迫切地想要个实证，证明他和154之间坦坦荡荡。

“算了922，没什么的。红线怎么样也碍不到我们回去。听了个故事也不错。”倒是154来宽慰他，“贵国的文化很有意思。”

“……那好吧。”看154云淡风轻，922只好悻悻地坐下了，嘟哝道，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
槐树在心里“切”了一声，都快成了人家的哈士奇了，还一副“我很直”的样子骗谁呢。嘴上却是无辜：“我可不知道，戏台告诉我的我都告诉你们了。”就差最后一步推导看你们自己参悟不参悟得出来了。

154接着问：“那你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出去吗？我是说，离开鬼市。”

槐树有点不好意思了，154又有礼貌又肯认真听他讲话，他每次帮不上忙都觉得是一种辜负：“这个我也不太清楚。以前据说可以绕圈还是什么，但是现在戏台在这，圈是绕不成啦。你们得去问问别的鬼。”

“那他们还不得吃了我们？”922仍然为自己被摊主鬼吓得逃窜进鬼屋耿耿于怀，闷闷不乐地抬杠。

“我再说一遍！”对待922，槐树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，谁叫这货满心满眼都围着他家154转，根本不鸟树，“他们都是有良鬼证的！不吃人！”

154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伤害这里的鬼，甚至还跃跃欲试想要买骨粉回去做魔药，接受得很良好：“但是他们说活人是给他们的盛宴，每次一听到活人二字都十分兴奋？”

“那是因为他们需要活人的贡品！”

槐树怕自己刚刚声音有点大吓到154，赶紧柔和下来：“我之前也说了，鬼只能吃香火、供奉，但是此地的鬼市历史悠久，所以这些鬼也大多羁留此地百余年，早已没有多少香火可用。所以鬼市开了之后他们靠自己的努力赚钱，但是你们也看到了，他们交换的其实是纸钱，这些交换来的纸钱可以花出去，但是自己不能享用。那你们在这，不就是活生生的大厨么？”

别的不说，“大厨”二字属实戳中爱好烹饪的922。

他迅速理解了问题所在——他们以为他们是“食材”，原来鬼们只把他们当“厨子”。

想象一下，一群饿了几百年的人，手里拿着生食没法吃，终于见到大厨，能不激动么？

“所以，只要我们帮他们做饭，就安全了？”

“你们本来就很安全，如果你们愿意帮他们的话，那也是你们善良。不帮也没有什么，那些纸钱也可以用来打点鬼差，好让鬼差清明多放点香火出来。很多鬼市都是这样过来的。”

154突然出了声：“那我们要怎么帮他们呢？”

“烧了就行。你们点燃的火是阳火，纸钱只有阳火能烧。”

“这样。”154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
922明白154的意思是要帮忙，他倒是不意外。如果154是个冷漠的人，不可能度化三个鬼。

但是……“会不会太多了？”

154脸上没有什么表情，好像只是随口一说:“到时候看吧。能帮几个是几个。”

接下去谁都没有再出声，离别的预感在心头响彻。

922率先站了起来：“那就……再见了？”

“再见什么再见！再也不见！”槐树仍然是中气十足的样子，少年人总是觉得，只要不表现出来，离别就不会感到不舍和难过，“这破地方，少来几次吧。”

“哦对了，”922突然想起自己的诺言，“血，你要多少？”

“那个啊……”槐树犹豫了片刻，“算了，你们已经是我的朋友了，我不要朋友的血。”

他有点担心自己自作多情，却听见922认真道：“是朋友的话，答应了朋友的事就更要做到。更何况，适当献血有利于刺激骨髓造血、调整人体免疫力、有益于新陈代谢。你当女同胞们每月的血是白流的么？”

槐树被他逗笑了：“那……我也不用说谢谢咯？”

“需要献血的话，我有工具。”突然，154像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举起右手，一板一眼地建议，反差萌的动作萌得922心花怒放。

咳咳咳，献血前要保持平静心态，不然血压会升高的。

922一边撸袖子一边问：“你哪来的工具？”

“有时候需要亲自取一点动物血或者植物汁液做材料。”154轻描淡写地说着，手上已经轻车熟路地消毒，找到静脉，一针怼了进去。

“哇靠……”槐树目瞪口呆，“154你真是个彪悍的狠人。”

922还抽着血呢，嘴上立马维护道:“这叫做会发现，敢实践，生活处处是学问。”

槐树简直没眼看，默默把视觉关闭了。

154取了200cc血液送给槐树，槐树没有道谢地收下了却非要给他们回礼：“是个好东西。你们出去就知道了。”

于是154和922郑重地把那两个光点收下，同样没有道谢，又是一番告别后，并肩走远了。

“哦对——”槐树想起什么，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，“主干道上有个书店，别忘了去问问——”

922远远地给他比了一个“OK”示意听到了。

就此别过吧，朋友，再见，希望我们再也不见。

TBC

作者的废话:7w8了，终于写完了第二节，接下去就是第三节啦！呜呜呜急需要评论补充能量qwq

*是我编的！不要信！另外鼓盆而歌的是庄子。